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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鷺



貘慢慢開始會作夢以後,最常夢見的是自己遇見一隻受傷的白鷺。

或許果然就是作夢吧,相遇和夢本身一樣唐突。回過神來,受傷的白鷺已經落在面前,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泥水坑裡。不時還是試著拍振雙翼,可怎樣都無法順利起飛,連離地似乎都辦不太到,翅膀的白羽蓬亂,全身溼淋淋的,恐怕是掙扎了好一陣子了。

貘仔細一看,察覺白鷺猶在拍搏的單邊翅膀上沾著一些血。

啊,這可不行呢──這麼想著,貘不假思索蹲下身,小心地忖度著距離,感覺捱得夠近了,這才朝還在掙扎的白鷺伸出手。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心力理她了,據說生性膽小的白鷺居然沒有竄開,但畢竟是野生動物,曉得貘在接近,硬是掙扎得更加猛烈,好像顧不得痛,潔白修長的雙翼挾著泥水交互搧了她滿臉,亂上加亂,狼狽間不忘用長長的尖喙戮力啄了貘好幾口。

「等、…噢,痛痛痛痛……」

試著想閃,結果混亂間還是中了好幾發。最後索性豁了出去,放棄迅雷般的攻防,成功一把抱住那隻白鷺的時候,貘也很狼狽了,滿面的泥水,手上好幾處破皮滲血的痕跡。白鷺依舊沒有放棄,時不時就設法伸展羽翼,貘只得小心翼翼地連同受傷的羽翼將整隻白鷺仔細地摟在懷裡。

「好啦,現在我們一樣了。」

白鷺原先還扭著頸子,全身發僵,聽到貘這句話後,總算安分了些。也可能只是掙扎得累了。狼狽的貘抱著狼狽的白鷺,晃了晃尾巴,只說:「乖,會沒事的。」

貘總之給白鷺受傷的翅膀作了處置,幸好只傷了單翼,傷口的狀況也不是太糟。倒是這隻白鷺脾性大概不是太好,包紮時也許弄疼了,又痛啄了貘好幾口。貘處理完白鷺才接著處理自己,不忘給白鷺一池乾淨的水,把自己全身上下弄乾淨以後,發現白鷺儘管欠了幾分靈活,一樣也正用鮮黃色的長喙梳羽洗澡。

喔呀,本來是一隻很漂亮的白鷺呢。貘想。

梳完羽,洗去泥水的痕跡,從頭到尾整整齊齊、白白淨淨的,晶瑩的白羽上頭細看有著飄逸的翎鷥,後頸一大搓飾羽,佇立時自有一種纖細優雅的威風和格調。走起路來尤其是,機靈地瞪著圓滾滾的眼睛,伸長了脖子,細細瘦瘦的兩隻腳跨著大步,後頸的飾羽輕輕晃著,總之就是虎虎生風。

白鷺剛開始總用那樣的步伐閃躲貘,神經兮兮的。貘也不強求,一貫隨白鷺去。奇怪的是乾脆地放棄後往往可以感覺到視線,是溜遠的白鷺停下了腳步,探頭探腦,眼睛滴溜溜的,然後又稍微彎起頸子,戰戰兢兢地縮短一點距離。

想來還是不喜歡被碰吧,貘每回檢查傷處時,長長的頸子總是迂迴地曲起來,作勢要啄,到頭來也沒幾回真的啄下去,只有貘不知好歹,貪圖白羽柔細的觸感而不小心多摸了幾把時,才不怎麼高興地往貘的手上刺個幾下,會有點疼,但不致見血。

總歸是一種輕盈的生物呢。第一次聽到白鷺為了飛行而試圖振翼的微響,貘不由得這麼認為。掙扎很沉,真正的飛翔則很輕;儘管白鷺最終只有低低飛上沙發高度,就在貘一旁的椅面上停下了,貘膝上攤著書,只是笑。

「不可以太勉強喔。」

白鷺揚起長頸,圓滾滾的眼珠子瞪了她一眼。貘半開玩笑地伸手去搔白鷺後頸那一大搓柔軟的飾羽,意外地沒有被啄。倒是那長長的、威風的頸子,不知怎的居然越搔越短,越搔越短……白鷺彎起頸,縮了單腳,默默閉上眼睛。

睡著了。

最後柔軟的頸子轉了向,長長的喙和整顆腦袋都埋進了豐潤的白羽裡頭,可能收在翅膀下吧。奇葩的睡姿其實讓貘想笑,但這白鷺機警得很,笑了也許會醒,貘只好拚了命忍住,笑在心底。

輕輕拍翅的聲音慢慢多了。也不一定起飛,不過白鷺偶爾會展開那對又大又白,乾淨晶瑩得足以透光的雙翼。貘看得很滿足。

要說有什麼不滿足的地方,果然還是這隻白鷺的脾性,太大了。偏偏又聰明。停在她身邊的椅面上好像不夠了,偶爾會跳上肩,還有一次囂張地直接停在她頭上,被她兇了一頓。現在彷彿退而求其次似的,總踩在她肩上,自得地睥睨著她。

貘不甘示弱,總是伸手去搓白鷺柔軟的肚腹當作反擊。但也不再被啄了。白鷺偶爾被她搓得踉蹌幾步,也僅是張開雙翼,稍微振振翅膀,輕輕把柔細的白羽搧在貘的側臉上。

或許快了吧。

白鷺佇立在她肩上的時候總是沉靜,視線通常盯著遠方。惟獨那一天,貘不厭其煩地為白鷺好好檢查過所有受了傷的地方以後,白鷺振翼,依舊停到了貘肩上,圓滾滾的眼珠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。

貘依然悠閒地笑著,搔了搔白鷺柔軟的胸口和肚腹,然後慢吞吞地把細羽又恢復原狀。最後的收尾由白鷺自己做了,明亮的黃喙離開羽間時,貘將手伸到了自己的肩前,停在白鷺的腳畔。

白鷺歪了歪頭。柔軟的白羽拂過側顏的感觸總讓貘覺得癢,白鷺停到了她手上,細細的鳥爪觸感有一點點扎。

「好啦。」

嬌小的貘踮起腳尖,伸長了手臂。盡可能地,像現在停在她臂上的這隻漂亮的白鷺那樣,又高又長。

「去吧。」

振翅的氣流和白翼拍搏的觸感令貘瞇起眼睛。終於能睜開雙眼看清楚時,白鷺已經飛得很遠,正往天畔更高的地方翱翔,貘本來還能稍微看見那雙白翼悠然拍振的樣子,再眨個眼,只剩蒼天裡一抹既高且遠的白影,很快就看不見了。

貘睜開眼睛,朦朦朧朧間聽到一聲「劈哩」乾響。

壁爐燒得正旺。爐前的鷺正好放下手裡的火鉗,回頭望了她一眼。接著直起身,踏著悠然的步伐──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就是很神氣──走到貘舒舒服服橫陳的天鵝絨沙發邊,彎腰拾起了幾乎有一半已落到地上的毛毯。

「吶,探女。」
「嗯?」

貘揉著惺忪的睡眼,摀嘴打了個含糊的呵欠。於是毛毯又回到了她身上。不知道自己在沙發上睡了多久,但很顯然是睡傻了。貘縮起身,摟著毛毯,沒頭沒腦地問道:

「妳有朝一日也會飛走嗎?」

淡泊的臉龐上露出了很淺的困惑,即便如此,片翼的白鷺依舊思索。坐在貘身旁,認真默考了一會兒,清澈透明的聲音這麼回答:

「我是無法像那樣飛行的。」

單翼輕掠時流動的空氣和白翼拍搏的觸感還是令貘瞇起眼睛。可以睜眼後,白鷺還在,片翼晶瑩的白羽幾乎就湊在鼻尖上頭,熟悉的茉莉香氣幽微地搔著貘不能再更小心翼翼的氣息。

最終貘將臉深深埋進白鷺畸零的片翼裡,哭了起來。



 

 
 
 
聽說在本子裡藏毒不太好還是貼出來好了
(翻譯:因為現PARO好像生不出新篇了那就統統公開好ㄌ)

 

話說,我覺得探女大人是唐白鷺。
不接受異議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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