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與她的問題



大概,就是因為長久以來處得這麼近了,反而知道,有些時候的確不應太靠近。

扭上水龍頭,將洗乾淨的水杯倒扣在杯架上,夏樹將手抹乾,從流理臺前轉過身時,餐桌前的靜留依然不為所動。左手拄著頰,右手偶爾動一下滑鼠,幾乎整晚未曾摘下的眼鏡鏡片隱約反射著筆電螢幕的光。即使如此,冰綠眼睛依舊能捕捉到掩映在鏡框與亞麻色瀏海下,始終微蹙著的眉心。

稍微偷瞄了螢幕上的內容一眼,夏樹悄悄地在心底嘆氣,放輕腳步走過桌邊,說:「我先睡囉。」

「嗯。」靜留就只這麼回應。

這也是沒有辦法的,她想。近幾年又尤其這麼想。前陣子吃晚飯時,靜留嘀咕著很快要開董事會的表情歷歷在目;再前一陣子,她端著啤酒碰巧經過靜留的螢幕前方時,隨便就看見「年度計劃」和「年度預算」幾個關鍵字,後面跟著的數字橫看豎看都是天文數字。看在她眼中,那些文字、數字、報表羅列的無機質感顯得雲淡風輕;但看在執行長眼中,想必就不是那麼回事了。

稍微皺著眉頭還算是可愛的了。不時會有殺氣才是真的,偶爾臨睡時帶進臥房裡來,讓人哭笑不得。

她照例為靜留留下一盞夜燈,等這燈熄滅時,她可能還醒著;也可能已經睡去。而燈熄了以後,也通常有兩種氛圍,一種是想她接近;一種是不想她接近。

這回夜燈熄滅時,夏樹正踩在清醒與眠夢的境界上。隱約聽著身畔窸窣收斂的微小動靜,在她翻身以前,體溫已經輕柔地觸上脊背,就這麼讓靜留摟著,她閉上了原先半斂的眼睛。

「都搞定了?」
「我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在替其他人解決問題,所以大概永遠都有解決不完的問題吧。」
「也是。但可以的話,我希望妳偶爾也要想辦法解決一下自己的問題呢。」

再來就沒有回應了。曾經她還會擔心,但如今的她已經知道,靜留自顧自沉沉睡去的氣息也是一種答覆;這或許不能解決靜留的問題,某種程度上卻解決了她的問題。

至於靜留目前的問題怎麼解決──被睡去的靜留傳染了睏意,夏樹朦朦朧朧地想著,最後在睡著前得到了結論。

應該只能希望她一夜安眠,明天董事會順利了。



2017.10.03

 

去年的隨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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